第3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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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 章
舒睡一夜，月瓏倏然驚醒。
她竟然睡著了！
她猛地坐起身子，發現自己正躺在少年的床上，身上整齊地蓋著薄被。
天光已亮，窗門雖閉，屋內卻很亮堂。
她環顧並不算寬敞的房間。
房間以門為中線，兩側置床榻、衣櫃各一，正中央則擺著一張圓木桌，除此之外，再無其他家具。
整個房間一望到底，並沒有那少年郎的身影。
那少年昨夜還一副即將被超度的虛弱模樣，這才過去多久，就已能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起床離屋，看來身體已然無恙。
月瓏放下心，隨後看向手掌，咬痕已痊愈，沒留下一點兒印記。
她不由自傲想著，不愧是她的血，果真有奇效。
這時，門外傳來開鎖聲。
她側過頭，看向緩緩敞開的門扉。
昨日意識不甚清醒，還說著胡話的蘇初景，此時正精神奕奕地立在門口。
陽光自他身後灑進房間，連帶著他的身影都鍍上了一層耀眼金光，宛如天上下凡的小神仙一般。
月瓏一時晃了神。
蘇初景很快關上門，將晨光隔絕在屋外。
他徑直走向圓桌邊，將手上一提紙包輕置於桌上，一一打開，頃刻間，香味溢滿屋子。
“我準備了早膳，姐姐可要吃一些？”
與昨夜被病魔所纏的嘶啞不同，此時的小少年聲如泉水叮咚，甚是悅耳。
月瓏旁觀蘇初景擺桌，問道：“你可知我是妖？”
蘇初景動作停頓，轉身看向月瓏，定定回答：“知道。”
月瓏踱步至桌邊，掃了一圈桌上吃食。
十來張油紙上盛有各色美味，葷素搭配，顏色豐富，令人食欲滿滿，看得出來，是精心準備了的。
然正是這份用心，讓她更為困惑，“知道我是妖，還給我準備早膳？”
仙門大多不喜妖魔，遇見妖族，或拔劍相向，或冷眼相待。
像蘇初景這般隨和親切的，實屬少見。
蘇初景明白她的意思，淺笑道：“昨夜姐姐不也是知道我是仙門修士，還是救我於病魔？”
說到此處，蘇初景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。
他俯首作揖，有禮道：“靜相宗蘇初景，多謝姐姐相救之恩。”
月瓏自由散漫慣了，不喜歡凡界迂腐繁瑣的禮節，但見蘇初景這般恭敬，卻是一點兒都不覺得討厭。
他人長得好，作揖行禮都顯得賞心悅目。
她望著蘇初景，眉眼彎彎，“蘇初景，這名字與你倒是相稱。”
日之初景，晨曦朝旭，曦冀盈盈。
蘇初景付之一笑，“姐姐謬讚。”
蘇初景聲音清透優柔，模樣乖巧討喜，一聲聲“姐姐”直喚得月瓏心頭蕩漾。
這弟弟算是沒有白救。
月瓏愉悅地彎了彎唇角，大咧咧地坐到圓桌邊，忽想起此行的重要目的。
她凝睇蘇初景，問道：“你剛剛說要謝我的相救之恩，沒錯吧？”
蘇初景不置可否，笑著反問她：“姐姐想要我做什麽？”
果然和聰明人說話舒坦，不用彎彎繞繞。
月瓏盯著蘇初景的雙眼，一字一句問道：“你們靜相宗裏，是否有一位裕止長老？”
蘇初景頷首，“五師叔道號正是裕止。”
聞言，月瓏明眸一亮，渠汲那小子沒有誆她！
她克制情緒，從懷中取出一張紙，攤在蘇初景面前。
“你看看，你那師叔是否有這樣一塊玉佩？”
紙上繪著一枚玉佩，外呈雙鯉戲水樣，靈巧生動，內勾漾漾菱荇形，似在隨波蕩漾。
時人將錦鯉視作好運之兆，但菱荇普通，沒有祝願良意，因此不曾有人將菱荇刻於玉上，這樣紋案的玉實屬稀奇。
可蘇初景見過這玉。
他瞧著紙上繪樣，毫不猶豫道：“這是裕止師叔隨身佩戴之玉。”
裕止長老名為寧浮生，菱荇紋案，正是取於“浮生”二字。
寧浮生向來素簡裝扮，唯有這一枚玉佩是隨身攜帶，是以即便蘇初景不曾關註他人，也少不得落了個眼熟。
沈浮了三百年的心終於落定了下來。
月瓏猛地站起，喜色溢於言表，“你現在帶我去見他，就當還我的恩情了！”
蘇初景犯了難，“可裕止師叔前幾日下山辦事，近日不在山上。”
這個答案出乎月瓏的預料。
渠汲說前幾日在靜相宗附近遇見寧浮生，還以為他是外出歸山，現在聽蘇初景這般說，渠汲遇見他的那天，應該是才出門。
月瓏有些失望。
還以為今日就能見著寧浮生了呢。
蘇初景感受到她的情緒變化，拿起桌上的筷子，遞到她面前，“姐姐想要見裕止師叔不急於一時，不如先吃些東西，補補身子。”
聽蘇初景如此說，月瓏才註意到，桌上擺著的菜中，紅棗、豬肝、藕、靈草……盡是些補血的食材。
失落散去大半，月瓏不由失笑：“我是妖，哪兒用吃這些補血？何況我以靈力渡血，一兩滴血就有奇效，根本不用補。”
蘇初景眉頭幾不可察地一動。
所以，想要紓解寒癥，只有血沒用，還需要她催動妖力……
月瓏見他不說話，以為是自己說錯話，辜負了小少年的一片心意。
她清清嗓子，接過筷子，道：“不過，這些我也挺喜歡吃的就是了。”
為了表達誠意，她當即下筷，夾向離得最近的紅棗。
筷子馬上就要碰上，一只白凈的手伸了過來，拿走了裝有紅棗的油紙包。
蘇初景解釋：“菜涼了，傷胃。”
“無妨，我平日裏大多吃的都是果子靈株一類，習慣吃冷食了。而且吃幾口菜就傷胃，說出去都丟妖族的臉。”
“姐姐不在意，是因為姐姐大度，我沒做好，是我的過失。我不能因為姐姐的大度，就對自己的過失視而不見。”
月瓏莫名其妙被誇了兩句，有點懵。
她很想說，她是真的不在意。
然而蘇初景動作利索，三言兩語間，就已把散在桌上的油紙包一一重新打包好。
“我重新為姐姐準備一份。”
也不等月瓏婉拒，蘇初景擡步向外走去。
沒走上兩步，他又忽然頓住身形，轉身道：“裕止師叔行蹤不定，有時回山不過片刻又下山。姐姐想要見他，不如暫留靜相宗等他回來，以免師叔回來又離去，彼此錯過。”
說著，他指向房間另一側空著的床，“若姐姐不嫌棄，這張床可以給姐姐用。”
短短幾句話，已為月瓏擬好了計劃。
月瓏感嘆蘇初景貼心的同時，迅速思索一番，一時間，倒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。
玉玄山與靜相宗之間隔了十萬八千裏，一個來回就有可能和回山的寧浮生擦肩而過。
比起這種可能，留在靜相宗等他回來，的確是更好的選擇。
妖族素來自由，沒有凡人所謂的男女大防，既然蘇初景願意分她一張床鋪，那她也沒必要矯情拒絕。
“那之後，就請你多多關照了。”
“應該是我請姐姐多多關照。”蘇初景頷首淺笑，“那麽我這就去為姐姐重新準備吃食。”
蘇初景說完，不多做停留，立即動身出屋，留下月瓏獨自嘖嘖連嘆：“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。”
離開弟子房後，蘇初景拎著油紙包，一路來到偏僻小徑。
他生起一堆火，在火焰最為旺盛時，一把將油紙包丟入烈火之中。
頃刻間，油紙被火焰吞噬，燃成灰燼。失去保護的食物與熊熊火焰相觸，迸發出詭異的藍色火花。
幽幽藏藍透著危險的味道，一如美味佳肴中暗藏的毒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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舒睡一夜，月瓏倏然驚醒。
她竟然睡著了！
她猛地坐起身子，發現自己正躺在少年的床上，身上整齊地蓋著薄被。
天光已亮，窗門雖閉，屋內卻很亮堂。
她環顧並不算寬敞的房間。
房間以門為中線，兩側置床榻、衣櫃各一，正中央則擺著一張圓木桌，除此之外，再無其他家具。
整個房間一望到底，並沒有那少年郎的身影。
那少年昨夜還一副即將被超度的虛弱模樣，這才過去多久，就已能在不驚醒她的情況下起床離屋，看來身體已然無恙。
月瓏放下心，隨後看向手掌，咬痕已痊愈，沒留下一點兒印記。
她不由自傲想著，不愧是她的血，果真有奇效。
這時，門外傳來開鎖聲。
她側過頭，看向緩緩敞開的門扉。
昨日意識不甚清醒，還說著胡話的蘇初景，此時正精神奕奕地立在門口。
陽光自他身後灑進房間，連帶著他的身影都鍍上了一層耀眼金光，宛如天上下凡的小神仙一般。
月瓏一時晃了神。
蘇初景很快關上門，將晨光隔絕在屋外。
他徑直走向圓桌邊，將手上一提紙包輕置於桌上，一一打開，頃刻間，香味溢滿屋子。
“我準備了早膳，姐姐可要吃一些？”
與昨夜被病魔所纏的嘶啞不同，此時的小少年聲如泉水叮咚，甚是悅耳。
月瓏旁觀蘇初景擺桌，問道：“你可知我是妖？”
蘇初景動作停頓，轉身看向月瓏，定定回答：“知道。”
月瓏踱步至桌邊，掃了一圈桌上吃食。
十來張油紙上盛有各色美味，葷素搭配，顏色豐富，令人食欲滿滿，看得出來，是精心準備了的。
然正是這份用心，讓她更為困惑，“知道我是妖，還給我準備早膳？”
仙門大多不喜妖魔，遇見妖族，或拔劍相向，或冷眼相待。
像蘇初景這般隨和親切的，實屬少見。
蘇初景明白她的意思，淺笑道：“昨夜姐姐不也是知道我是仙門修士，還是救我於病魔？”
說到此處，蘇初景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禮。
他俯首作揖，有禮道：“靜相宗蘇初景，多謝姐姐相救之恩。”
月瓏自由散漫慣了，不喜歡凡界迂腐繁瑣的禮節，但見蘇初景這般恭敬，卻是一點兒都不覺得討厭。
他人長得好，作揖行禮都顯得賞心悅目。
她望著蘇初景，眉眼彎彎，“蘇初景，這名字與你倒是相稱。”
日之初景，晨曦朝旭，曦冀盈盈。
蘇初景付之一笑，“姐姐謬讚。”
蘇初景聲音清透優柔，模樣乖巧討喜，一聲聲“姐姐”直喚得月瓏心頭蕩漾。
這弟弟算是沒有白救。
月瓏愉悅地彎了彎唇角，大咧咧地坐到圓桌邊，忽想起此行的重要目的。
她凝睇蘇初景，問道：“你剛剛說要謝我的相救之恩，沒錯吧？”
蘇初景不置可否，笑著反問她：“姐姐想要我做什麽？”
果然和聰明人說話舒坦，不用彎彎繞繞。
月瓏盯著蘇初景的雙眼，一字一句問道：“你們靜相宗裏，是否有一位裕止長老？”
蘇初景頷首，“五師叔道號正是裕止。”
聞言，月瓏明眸一亮，渠汲那小子沒有誆她！
她克制情緒，從懷中取出一張紙，攤在蘇初景面前。
“你看看，你那師叔是否有這樣一塊玉佩？”
紙上繪著一枚玉佩，外呈雙鯉戲水樣，靈巧生動，內勾漾漾菱荇形，似在隨波蕩漾。
時人將錦鯉視作好運之兆，但菱荇普通，沒有祝願良意，因此不曾有人將菱荇刻於玉上，這樣紋案的玉實屬稀奇。
可蘇初景見過這玉。
他瞧著紙上繪樣，毫不猶豫道：“這是裕止師叔隨身佩戴之玉。”
裕止長老名為寧浮生，菱荇紋案，正是取於“浮生”二字。
寧浮生向來素簡裝扮，唯有這一枚玉佩是隨身攜帶，是以即便蘇初景不曾關註他人，也少不得落了個眼熟。
沈浮了三百年的心終於落定了下來。
月瓏猛地站起，喜色溢於言表，“你現在帶我去見他，就當還我的恩情了！”
蘇初景犯了難，“可裕止師叔前幾日下山辦事，近日不在山上。”
這個答案出乎月瓏的預料。
渠汲說前幾日在靜相宗附近遇見寧浮生，還以為他是外出歸山，現在聽蘇初景這般說，渠汲遇見他的那天，應該是才出門。
月瓏有些失望。
還以為今日就能見著寧浮生了呢。
蘇初景感受到她的情緒變化，拿起桌上的筷子，遞到她面前，“姐姐想要見裕止師叔不急於一時，不如先吃些東西，補補身子。”
聽蘇初景如此說，月瓏才註意到，桌上擺著的菜中，紅棗、豬肝、藕、靈草……盡是些補血的食材。
失落散去大半，月瓏不由失笑：“我是妖，哪兒用吃這些補血？何況我以靈力渡血，一兩滴血就有奇效，根本不用補。”
蘇初景眉頭幾不可察地一動。
所以，想要紓解寒癥，只有血沒用，還需要她催動妖力……
月瓏見他不說話，以為是自己說錯話，辜負了小少年的一片心意。
她清清嗓子，接過筷子，道：“不過，這些我也挺喜歡吃的就是了。”
為了表達誠意，她當即下筷，夾向離得最近的紅棗。
筷子馬上就要碰上，一只白凈的手伸了過來，拿走了裝有紅棗的油紙包。
蘇初景解釋：“菜涼了，傷胃。”
“無妨，我平日裏大多吃的都是果子靈株一類，習慣吃冷食了。而且吃幾口菜就傷胃，說出去都丟妖族的臉。”
“姐姐不在意，是因為姐姐大度，我沒做好，是我的過失。我不能因為姐姐的大度，就對自己的過失視而不見。”
月瓏莫名其妙被誇了兩句，有點懵。
她很想說，她是真的不在意。
然而蘇初景動作利索，三言兩語間，就已把散在桌上的油紙包一一重新打包好。
“我重新為姐姐準備一份。”
也不等月瓏婉拒，蘇初景擡步向外走去。
沒走上兩步，他又忽然頓住身形，轉身道：“裕止師叔行蹤不定，有時回山不過片刻又下山。姐姐想要見他，不如暫留靜相宗等他回來，以免師叔回來又離去，彼此錯過。”
說著，他指向房間另一側空著的床，“若姐姐不嫌棄，這張床可以給姐姐用。”
短短幾句話，已為月瓏擬好了計劃。
月瓏感嘆蘇初景貼心的同時，迅速思索一番，一時間，倒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。
玉玄山與靜相宗之間隔了十萬八千裏，一個來回就有可能和回山的寧浮生擦肩而過。
比起這種可能，留在靜相宗等他回來，的確是更好的選擇。
妖族素來自由，沒有凡人所謂的男女大防，既然蘇初景願意分她一張床鋪，那她也沒必要矯情拒絕。
“那之後，就請你多多關照了。”
“應該是我請姐姐多多關照。”蘇初景頷首淺笑，“那麽我這就去為姐姐重新準備吃食。”
蘇初景說完，不多做停留，立即動身出屋，留下月瓏獨自嘖嘖連嘆：“真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。”
離開弟子房後，蘇初景拎著油紙包，一路來到偏僻小徑。
他生起一堆火，在火焰最為旺盛時，一把將油紙包丟入烈火之中。
頃刻間，油紙被火焰吞噬，燃成灰燼。失去保護的食物與熊熊火焰相觸，迸發出詭異的藍色火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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